絕險500里共赴春天之約——帕米爾高原教育之變

新華社烏魯木齊3月19日電 題：絕險500里共赴春天之約——帕米爾高原教育之變

新華社記者高晗、尚升

這個春天，帕米爾高原的孩子不再因趕路錯過新學期開學。

昆侖腹地，葉河之源，高山達坂，山路蜿蜒，一座高原小村“鑲嵌”在這里。

熱斯喀木村是新疆喀什地區(qū)塔什庫爾干塔吉克自治縣（以下簡稱“塔縣”）達布達爾鄉(xiāng)最偏遠的山村。從這里到縣城500里山路，曾經(jīng)只能借助駱駝和馬作為交通工具，大大小小的孩子去縣城上學需要翻過海拔超過5000米的山達坂和洶涌湍急的葉爾羌河。嚴寒、缺氧、風雪、冰河、暗流……

每到開學季，在當?shù)卣ο?，昆侖山深處的一條盤山公路上都會出現(xiàn)“上學大軍”，這是孩子們正在穿越500里山路，赴春天之約。

在與惡劣環(huán)境的較量中，帕米爾高原艱難卻又堅決履行著“上學路上一個也不能少”的諾言。

“馬背小學”的無奈

11歲的阿衣扎瑪麗·米爾扎江一家就生活在帕米爾高原深處的熱斯喀木村，這里集高原、高寒、邊境于一身，平均海拔超過3000米。

這片高原地跨新疆西南部，有賴于一條發(fā)源于昆侖山、延伸至沙漠中心的葉爾羌河庇佑，小瑪麗的先輩世代散居在周邊十余條山溝里，放牧為生。這里被高山環(huán)抱，筆直的山體、縱橫的溝壑亙古不變，塔吉克族山民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。他們智慧地選擇居住地——溝壑處、河岸邊，山環(huán)水繞。掩映在杏樹下的點點民居被外界稱為雪山深處的“世外桃源”。

在新疆塔什庫爾干塔吉克自治縣達布達爾鄉(xiāng)熱斯喀木村，校車帶著返校學生向縣城的學校出發(fā)（2月25日攝，無人機照片）。新華社記者 丁磊 攝

村里老人回憶，熱斯喀木村歷史悠久，祖輩以放牧為生，由于人口增長和環(huán)境變化，村莊曾三次搬遷。即使如此，昆侖山堵、葉爾羌河繞，村莊依然封閉，與外界聯(lián)系不多。

1974年，加馬勒罕·陽同汗成了村里的全科教師，那時熱斯喀木村址在杏子溝牧區(qū)。

“校舍不固定，學生不固定，住處不固定?！奔玉R勒罕連用三個不固定形容當時的教學困境。每天騎著馬，背上教材用具，在千里牧場追尋牧民足跡，他自己就是一所流動的“馬背小學”，草地、崖壁、樹叢、氈房就是教室。

加馬勒罕回憶，雖然村里提供了學生花名冊，但牧區(qū)太大，找到一戶就給一個學生上課，找到幾戶牧民就召集幾個學生一起上課，他的報酬就是村民的一床棉被和幾碗熱奶茶。

小瑪麗的父親曾是加馬勒罕的學生，自幼只能在“馬背小學”上學。今年，父親看著即將開學的小瑪麗羨慕地說：“你們趕上了好時代，我小時候開學第一課就是除草、扎帳篷，上課總得先有能讓老師坐下的地方吧?！?/p>

小瑪麗的父親回憶，那時家人住在石頭泥土壘的房子里，因為家里窮、結(jié)婚都沒蓋新房。大部分村民一輩子沒去過縣城。小瑪麗的父親說，去縣城不僅要看“天意”、還要看實力：一年里最好的天氣、年輕壯實小伙兒、有經(jīng)驗的牦牛，一次往返最少需要10天。

返校學生乘坐的校車翻越蓋家克達坂（2月25日攝，無人機照片）。新華社記者 丁磊 攝

2017年，國家一系列脫貧攻堅政策更有力地落地這里，熱斯喀木村實施易地扶貧搬遷，散落在溫泉、杏子溝、小熱斯喀木等地的村民集中生活在峽谷里難得一見的平地上。

為了孩子 用手也要刨出一條上學路

今年開學季，上小學五年級的小瑪麗和18名同學坐上干凈、漂亮的免費校車去往學校。6個小時后，孩子們就會抵達塔縣城鄉(xiāng)寄宿制小學。乘著帕米爾的春風，皚皚白雪覆蓋的昆侖山上，接送孩子的黃色校車成了山里最靚麗的顏色。而同樣一條路，她的表姐孜亞提瑪·馬依爾12年前走了3天。

新疆塔什庫爾干塔吉克自治縣達布達爾鄉(xiāng)衛(wèi)生院的醫(yī)生為乘車返校的學生測溫和發(fā)放口罩（2月25日攝）。新華社記者 丁磊 攝

當年，上初中的表姐一行四人、兩匹馬踏上風雪求學路，凌晨兩點出發(fā)，下午才能趕到達坂腳下。“在河道和峽谷騎馬還能節(jié)省體力，一到高海拔冰雪覆蓋區(qū)馬都不愿走了?！北斫慊貞浄竭_坂的18公里風雪路，“我一邊克服高反，一邊還要用力拉馬，不一會兒就筋疲力盡?！庇卸螘r間她不想上學了，太難了，但父母嚴厲的眼光和殷切的希望讓她重新堅定起來。媽媽常說，家里這么苦，供你們上學不容易，要好好學習，成為有用的人。

紅其拉甫邊境派出所副所長陳鏡全8年來多次參與護送學生翻越達坂去上學，累計安全護送了上千名學生。他說，孩子們翻越的蓋家克達坂，海拔5300米，只有一條勉強容一輛推土機通過的懸崖路，遇到風雪，積雪最深達兩米，機械也會“高原反應”，故障率隨之升高，鏟雪車走300米要用兩個多小時，人翻越達坂真的需要勇氣。

“為了孩子上學安全，哪怕用手也要刨出一條上學路。”熱斯喀木村“倔強”的村民再次發(fā)出吶喊。

在新疆塔什庫爾干塔吉克自治縣達布達爾鄉(xiāng)熱斯喀木村，村民為即將返校的孩子收拾行李（2月24日攝）。新華社記者 丁磊 攝

2012年，在當?shù)卣痛迕衽ο?，通往熱斯喀木村的簡易砂石路鋪通，車輛可以顛簸通行。2019年，投資10億元，縣城至熱斯喀木村公路改造工程開工，最多時有上千名工人同時施工。今年2月22日，成功繞開兩個高山達坂的蓋家克隧道打通，預計年底就可以通車。

黃色校車于開學前一日抵達熱斯喀木村，接上小瑪麗和同學安全駛往縣城的學校。當年艱難求學的小瑪麗表姐，畢業(yè)工作后當了村婦聯(lián)主席。望著如今寬敞舒適的校車，她在車前自拍還發(fā)了一條朋友圈：真希望像瑪麗一樣小，這樣就可以坐著校車舒舒服服去學校了。

走出大山 知識的力量撐起未來

據(jù)了解，2008年，塔縣根據(jù)實際情況實行集中辦學，全縣四至六年級學生到城鄉(xiāng)寄宿制小學就讀。

在新疆塔什庫爾干塔吉克自治縣城鄉(xiāng)寄宿制小學，返校的學生走入宿舍樓（2月25日攝）。新華社記者 丁磊 攝

黨的十八大以來，帕米爾高原教育事業(yè)突飛猛進。據(jù)塔縣教育局統(tǒng)計，八年來，全縣共投入逾2億元改善學校辦學條件，中小學生升學率從2006年的75%提高到當前的100%，大學錄取率也逐年大幅提升。

知識的力量撐起帕米爾高原的未來，改變在山內(nèi)外無處不在。

在新疆塔什庫爾干塔吉克自治縣城鄉(xiāng)寄宿制小學，阿衣扎瑪麗·米爾扎江（上左）和同學們一起上開學第一課（2月26日攝）。新華社記者 丁磊 攝

山的那邊，現(xiàn)代生活方式慢慢進入熱斯喀木村。摩托車代替了牦牛和駱駝，近3成家庭擁有了私家車，洗衣機、冰箱、電視機成為家庭必備，智能手機開始普及，走進牧民家里已看不出與平原農(nóng)家的區(qū)別。小瑪麗不久前為爺爺選了一部智能手機，教爺爺用微信、看視頻。周末，小瑪麗總能收到爺爺打來的視頻電話。

在山外，寬敞明亮的教室傳來瑯瑯讀書聲。教室第二排的小瑪麗坐得端端正正，班會的主題是“一起向未來”。

這個開學季，這場與春天的約定，高原上沒有一個孩子失約。

在新疆塔什庫爾干塔吉克自治縣城鄉(xiāng)寄宿制小學，學生在食堂領(lǐng)取免費早餐（2月26日攝）。新華社記者 丁磊 攝

塔縣城鄉(xiāng)寄宿制小學校長張元泰說，眼下學校有2669名學生，大部分是農(nóng)牧民的孩子，學校教學設(shè)施配備齊全，學生通過“班班通”遠程教育系統(tǒng)，還可以和發(fā)達地區(qū)孩子同步上課，遠程教育成為塔縣很多小學的教學模式。

在塔縣教書十年的王璐見證了孩子們的成長，“十年前，大多數(shù)孩子的想法是回家放羊娶媳婦，現(xiàn)在他們的夢想變成了成為運動員、模特、航天員……”

走出大山的孩子們迎接著海量信息和新鮮事物，多種職業(yè)、多彩人生路走進學生視野，夢想多樣化的背后，是孩子們內(nèi)心包羅萬象的星辰大海。（參與采寫：白志強、丁磊）

在新疆塔什庫爾干塔吉克自治縣城鄉(xiāng)寄宿制小學，返校的學生在宿舍和生活老師聊天（2月25日攝）。新華社記者 丁磊 攝

責編：唐錦玲

來源：冷水江市融媒體中心